那个声音,像一把悬在头顶的剑,又像一声突然响起的惊雷。“惩罚你,三乘九等于几?!” 猛地从书本里抬起头,心脏“怦怦”跳得像刚跑完八百米。傍晚,厨房里传来饭菜的香味,客厅的灯光明晃晃地照在摊开的算术本上,但这一切美好都抵不过耳边那句带着几分严厉、几分无奈、几分催促的诘问。那时候小小的我,只觉得这句话简直是魔咒,是通往自由玩耍之路的最大障碍。
这不是真的惩罚,当然不是体罚。我妈或是我爸,他们只是坐在旁边,脸上的表情绷得有点紧。这个“惩罚”通常意味着:你刚才走神了,你嘴里嘟囔着背得不对劲,或者你干脆就卡在某个算式上了。它是一种口头警示,一种压力测试。答对了,险过一关,可以继续往下背,或者能喘口气。答错了?哦豁,那可就不是闹着玩的了。轻则加倍背诵,直到嗓子冒烟;重则要抄写,把整个乘法口诀表抄上几遍,小手指磨得生疼。所以,当那句话带着不容置疑的语气抛过来时,脑子必须得像高速运转的机器一样,飞快地搜索、匹配、给出答案。
“三九二十七!” 声音里带着点颤抖,但总算吼出来了。对了。长舒一口气,瞥一眼家长的脸,稍微放松了一点点。但下一题可能马上就来:“那七乘八呢?惩罚你!”
啊,七乘八!七乘八,这组数字好像天生带着点抗拒性,不像“二二得四”那样清脆,也不像“三五十五”那样有节奏。它常常是卡壳的高发区,是无数小脑袋瓜里的拦路虎。七八…七八… 脑子里一团浆糊,怎么也想不起来是五十四还是五十六。冷汗都要下来了。家长脸上的线条更硬了,眼睛里透出失望。那种眼神,比直接的批评更让我难受。“七乘八等于什么?快点!” 声音的频率和分贝都上去了。
那句“惩罚你几乘几等于几”,讲透了什么?它首先讲透了那个年代、那种环境下,知识被赋予的某种“必须掌握”的、近乎“强制性”的地位。乘法口诀,它是数学的基石,是绕不过去的坎。就像盖房子必须打地基一样,这个“几乘几等于几”就是数学这栋大厦最最底层的钢筋和水泥。家长们深知其重要性,也深知孩子们的天性是爱玩、是容易分心。于是,这种带着一点威胁色彩的问答,就成了他们确保孩子“地基”牢固的一种手段。它背后是焦虑,是望子成龙的迫切,是生怕孩子掉队**的担忧。
它也讲透了学习过程中的“熟练度”和“条件反射”有多重要。惩罚你,问的不是你能不能通过逻辑推导得出结果(虽然乘法本身是加法的快捷方式),问的是你能否在瞬间、不假思索地给出答案。这要求的是反复练习、肌肉记忆。就像钢琴家弹奏乐曲,不是现场思考每个音符的位置,而是手指自己就知道该按哪里。乘法口诀也是一样,要刻进脑子里,刻进舌头上,成为一种本能反应。这种对基础知识达到炉火纯青地步的要求,贯穿了我们整个学习生涯,甚至工作也是如此。只不过,童年时期的“惩罚”表达得更赤裸、更直接。
“惩罚你九乘七等于几?!” 换了个顺序,想打个措手不及。“九七六十三!” 这回反应够快!心里小小地得意了一下。那些曾经的硬骨头,在无数次的“惩罚”和练习中,也渐渐变得顺口起来。八九七十二、七八五十六、六九五十四…… 这些过去让我咬牙切齿的组合,如今像老朋友一样,张口就来。
站在现在这个时点回头看,那个“惩罚”的声音,那个紧绷的侧脸,那些手心里的汗,都化成了一种复杂的体验。它不是简单的对错,也不是纯粹的爱恨。我理解了当年父母的不容易——他们也许没有更好的教育方法,他们用的是他们自己所知、所会的最朴素、最直接的方式来鞭策。他们急切,因为他们知道这个世界有点残酷,竞争有点激烈,不掌握基础,将来会处处碰壁。那种带着烟火气的“惩罚”,比起某些冷冰冰的、模式化的教学,反而显得更有人情味,尽管这种人情味有点辛辣。
当然,也忍不住想,如果那时候能有更温柔一点、更有趣一点的方式来“引诱”我们学习,是不是更好?如果能像玩游戏一样,把乘法口诀变成升级打怪,把“惩罚”变成失败后的重来,是不是能少一些恐惧和抗拒,多一些兴趣和主动?也许是,也许不是。那个年代,资源有限,知识传递的方式也相对单一。那种带着压力的、带着“惩罚”意味的强制性记忆,在很多情况下,确实起到了立竿见影的效果。它高效,虽然不那么人性化。
那个“惩罚你几乘几等于几”,不只是一句数学问答,它是童年学习场景的缩影,是家庭教育模式的片段,是知识从陌生到熟悉、从抗拒到掌握的曲折过程。它里面揉杂了父母的期望、孩子的畏难、知识的权威以及时代烙印。它像一个小小的开关,每次听到或想起,都能瞬间拉回到那个特定的时空,那个充满挑战却又无比重要的数学启蒙阶段。
如今,面对自己的孩子,或者看到别的家长辅导作业,偶尔也会听到类似的问句,只是表达方式可能没那么“硬核”了。但那种焦虑,那种希望孩子立即掌握、脱口而出的心情,我懂。那是因为,我们都曾经被那样“惩罚”过,我们知道那些冰冷的数字背后,是多么沉甸甸的基础,是多么不容有失的关键。
惩罚你几乘几等于几。这句话,它刻在我的记忆里,也刻在了我的脑子里。它教会我的不只是乘法本身。它教会了我,有些基础,必须扎实;它教会了我,压力有时也是一种动力;它教会了我,学习是一个需要反复和坚持的过程,哪怕伴随着不那么愉快的体验。那些数字,七八五十六,八九七十二,它们不仅仅是算式的结果,它们是童年的回声,是成长留下的印记,是对知识敬畏之心的最初来源。那个声音远去了,但它提出的问题,却以另一种形式,始终存在,在学习的每一个阶段,在生活的每一个角落,提醒着我,那些最最基础的东西,万万不能丢。